浅灵心内狂跳。若不能制止住他,这几日为他解毒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。“天麟,天麟,你醒醒……”她连连拍打着齐天麟的脸,齐天麟若无所觉,仍死死盯着,腮帮子发出咬牙切齿的咔咔声,如一头噬人的兽。齐宏达被家仆扶起,两脚尖尖如同踩进了棉花里,左边倒过来右边倒过去,嘴里不住地咒骂:“王八蛋,这个王八蛋……”他一把揩掉鼻血,大喊:“愣着干嘛,给我打!”家仆们手里拿着棍子,一股脑冲上来,甩手便砸。齐天麟一把推开浅灵,左手右手各抓住一人狠狠撞在一起,然后甩出去,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人堆里。他被包围、淹没,却是拳若游龙,脚如伏虎,翻腾着风云,敌人在他的拳脚下犹如蝼蚁,冲锋,陷落,碾碎,不堪一击。顷刻之间,将才围剿的敌阵便如一砖一瓦依次脱落的城池,转瞬坍塌成废墟。明明连猫猫狗狗都不敢打的人,一发狂,竟像个无师自通的绝世高手。浅灵见他孤零零站在那儿,呼哧呼哧喘息了片刻,便弯腰捡起一块带尖角的石头,慢慢向齐宏达走去。“天麟,住手!”齐宏达死在这,对他半点益处都没有。浅灵跑过去用力抱住他,齐天麟双目无光,仿佛是凭本能在杀人。她把石头从齐天麟手里抠出来,扔远了,然后对齐宏达冷声道:“带着你的人滚,下回再来,就不能保证活命了。”齐宏达早在齐天麟打斗的时候就吓得没了人形,连滚带爬地就要跑,却突然瞥见刚刚一直袖手旁观的地痞不知从哪儿摸到了一柄铁锹,正悄悄走到齐天麟身后,高高举起,砰的敲在齐天麟脑后。“天麟!”齐天麟倒了下去,头后血流如注,顷刻便流了一地的血,浅灵素净的衣裙被染得斑驳。她抱着齐天麟的头,亦惊亦怒地看着那几个地痞。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齐宏达仰头大笑起来,满口鲜血龇出白牙,“死了死了,傻子死了!岳浅灵你看见了没,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!”浅灵按着齐天麟的伤口,见齐宏达又要过来,反而冷静了:“齐宏达,你手里的荣华富贵还没有握稳,未免高兴得太早了。我听闻,今岁江南修渠,银两短缺,朝廷已经下派奉使前来主持,你如此张狂行事,留神他拿你们齐家杀鸡儆猴。”齐宏达没被她三言两语唬到,益发奸笑:“你以为,朝廷的官都只会声张正义,惩恶扬善吗?真是天真,他们啊,只认钱,给了钱什么打点不了。你知道为何想争家产的这么多,独我家官司打得赢么?那是因为我祖父舍得送钱!”“如你所言,齐家危矣。”浅灵道,“你说,奉使大人是更愿意要你们齐家孝敬的三瓜两枣,还是更愿意抄没齐府拿到万贯家财?”齐宏达怔住,思量少时,竟惊出一身冷汗来。历来国库空虚,靠抄没官员和商户来填补银两这样的事就不在少数,何况齐瑞津乃江南首富,家财谁不垂涎?他们靠着跟齐瑞津一个姓拿到了家产,备不住有人也在旁虎视眈眈,企图找他们的错漏处。想到这一点,齐宏达腿都软了。不行,他必须回去跟祖父商量。“我们走!”他咬牙甩袖离开,家仆们一瘸一拐跟着走了,转眼院里空空,徒留一地狼藉。乔大宝连忙跑过来。“他怎么样?”“把我的药箱拿来。”乔大宝快手快脚拿来,浅灵快速给齐天麟止血洒药,用麻布包扎好,然后两人一起吃力地把齐天麟拖进屋子。浅灵按着脉搏诊了一刻钟,乔大宝焦急地问:“怎么样?会不会死啊?”“不大妙,脉象紊乱,脉急而息弱,只能放手一搏了。”浅灵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布包,抽出比往常所用要粗上几分的银针,一根根针刺入齐天麟的皮肤……陈小娥回来时,瞧见门板上硕大一个脚印子,乔大宝正蹲在地上修门。她大惊失色:“怎么回事?咱家遭贼了?”“不是,是那头的人找来了。”乔大宝把下午的事一讲,陈小娥登时破口大骂,看到院子里种的菜都被糟蹋了,心头火直冒。巧姨娘则是六神无主,拉着陈小娥的衣角问:“阿姐,我们是不是要搬走啊?我们还能去哪儿呢?”陈小娥也不知道怎么办好,这时屋门打开,浅灵从里面走了出来,两颊染着血污。三人连忙围上去,七嘴八舌地问:“怎么样啊?能不能救回来?”浅灵擦掉脸上的血迹:“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吧,熬过了,那就是过了;不过……”她摇了摇头,没有接着往下说。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意,浅灵又记着齐瑞津的种种好,心高高悬起,又一点点往下沉坠。“那、那、润州的人找来了,我们要不要跑?”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入西山,夜幕森森,浅灵沉静的双目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亮光。“不跑。”她道。“那他们再来怎么办?”浅灵没说话,四下环顾,走到柴堆边拎起一把榔头,往外走去。陈小娥吓坏了,忙拦在她前面:“你你你……不会是要去宰了那小子吧?那使不得啊!官府要抓你的!”“娘,我有分寸。”浅灵迈出门,门扉左边的那只小小的石狮子不知什么时候裂了一道缝,她一榔头抡上去,石狮子顿时粉身碎骨。“娘,你明早去找之前赁宅子给我们的牙人,告诉她,今日润州齐家的齐四公子齐宏达带人来闹过了,毁了宅子的门扇和镇宅石狮,请她务必转达给屋主。”租赁屋宅的时候她就不是胡找的,这间宅子的主人是润州的张家,张家与齐家是多年的死对头了,齐家得意,最不高兴的一定是张家,这现成的把柄递过去,不怕他们不去找齐家麻烦。“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,娘你们不用担心,我回去守着了。”若齐天麟醒过来,她护他一世;若不能醒,她为他报仇。